心有猛虎 细嗅蔷薇

  两个小时前,我躺上床,闭上眼,开始试图入睡。

两个小时后,我有点累了,思绪回到床上,再次开始试图入睡。

   在这个漫长的雨夜,没有任何一样事物能让这场失眠变得可以忍受。更炎热的季节还未到来,但血管里的不安却已提前躁动起来。

   夜深了,瞌睡虫们却还在努力工作着。他们哄完一个失眠患者,又要快马加鞭赶向下一个失眠的人。

   想想小时候多好啊,要是睡不着,被子就是玩具。平铺,躺进去,卷起来,假装自己是一条毛毛虫,又或者盘腿坐正,把被子的中心顶在头上,仿佛自己就是等待着被掀起红盖头的新娘……诸如此类,自得其乐。

    第一次失眠时,觉得这真是一件有趣的事。平日察觉不到的细节在黑夜中闪现,窗外小区街道的路灯依然在等候它生命中的每一个过客,偶尔会有一声汽车驶过的疲惫的响动,依稀能听到流浪猫在草丛里窸窸窣窣地穿梭。细微的变化在感官里无限放大,又终归于沉寂。 
 
   稍长大些就比较无聊了,只会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发呆,思考瞌睡大抵是固定份额的,只恨自己在枯燥的课上将其用了个精光,然后迎接新一轮的失眠。 
 
   但人总是会进步的吧,譬如后来的我拒绝在失眠的夜晚惴惴不安地守着流淌的时间。睡不着就去读自己喜欢的书,看部平淡的文艺电影,或者听会儿温柔的音乐,而不是对着手机联系人发呆,想着还有谁如我失眠。 
 
  其实失眠适合思绪飞行。我从世界的另一端,带着沙漠中盘旋的狂风,辛辣的沙味,和热带耀眼的日光,回到枕边;我遥想银河系,用光速寻访山海星月后,在薄雾浓云中纵身一跃,如一粒灰尘在大地寻找睡意,再浪漫地睡去。 
 
  想起白鹤林的《孤独》,“从童年起,我便独自一人,照顾着历代的星辰。”我想大概是星星们失眠了,于是请我给他们唱摇篮曲。 
 
  海面兜着一波摇曳生辉的夜色,夜色拢着渔火,渔火映着波光粼粼的海面,失眠的人弯腰就可掬起一捧月光。 
 
  这是我最近才发现的一种新玩法,我将自己空泛又丰盈的想象力在脑海里肆意铺展开来。譬如昨晚的我有幸欣赏了芬兰的极光,虽然没有人可以替我证明。 
 
  我让自己投身于许多场孤独的狂欢,假设自己置身于世界上最温柔的地方,而无人与我立黄昏只不过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 
 

  我是孤独的,但不是寂寞的。

   我也曾尝试过询问身边的人如何处置失眠,听到最多的答案莫过于“吾日三省吾身”。说得直白点,失眠的意义在于可以花多几个时辰来想念某人或是回忆自己做过的蠢事,美其名曰思考人生。 
 
  只可惜我不知道该从何回忆起我一天下来的所作所言。我并非寡言少语者,只是我发现多数的社交毫无乐趣,仅仅是为了打发那该死的孤独感。 
 
 
  但孤独感真的能通过人际交往消除吗?人们只是想多制造些回忆来填满那些空白的夜晚吧。很遗憾我直到现在才明白,一个人窝在被子里畅想八千里路云和月有多幸福。 
 
  用蒋勋老师的《孤独六讲》自我安慰,孤独和寂寞不一样。寂寞会发慌,而孤独则是饱满的,是庄子所说的“独与天地精神往来”,是确定生命与宇宙间的对话。 
 
   这个“独”李白也用过,在《月下独酌》里,他说:“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这是一种很自豪的孤独,他不需要有人陪他喝酒,唯有孤独才是圆满的。 
 
   我想的确如此,一个人的星光,也可以很美。 
 
   失眠总是比睡眠更忠诚,梦不必害怕被闹钟打扰,想你所想,见你所见,世事无需都一一仔细过问。 
 
  猛然想起钱钟书先生所言,天地间有许多景象是要闭了眼才能看见的,譬如梦。 
 
 
困意终于来袭,我开始盼望做一场货真价实的梦。 
 
 
那么,这世界,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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